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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其香居茶馆
 
     

 

沙汀塑像

在其香居茶馆里     
 

    坐在其香居茶馆里联保主任方治国,当他看见正从东头走来,嘴里照例扰嚷不休的邢幺吵吵的时候,简直立刻冷了半截,觉得身子快要坐不稳了。

  使他发生这种异状的原因是:为了种种胡涂措施,目前他正处在全镇市民的围攻当中,这是一;其次,幺吵吵的第二个儿子,因为缓役了四次,又从不出半文钱壮丁费,好多人讲困话了;加之,新县长又宣布了要认真整顿役政,于是他就赶紧上了封密告,而在三天前被兵役科捉进城了。

  而最为重要的还在这里:正如全市市民批评的那样,幺吵吵是个不忌生冷的人,甚么话他都嘴一张就说了,不管你受得住受不住。就是联保主任的令尊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对他那张嘴感到头痛。因为尽管幺吵吵本人并不可怕,他的大哥可是全县极有威望的耆宿,他的舅子是财务委员,县政上的活跃分子,都是很不好沾惹的。

  幺吵吵终于一路吵过来了。这是那种精力充足,对这世界上任何物事都采取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的典型男性。他时常打起哈哈在茶馆里自白道:老子这张嘴么,就这样:说是要说的,吃也是要吃的;说够了回去两杯甜酒一喝,倒下去就睡!……

  现在,幺吵吵一面跨上其香居的阶沿,拖了把圈椅坐下,一面直着嗓子,干笑着嚷叫道:

  嗨,对!看阳沟里还把船翻了么!……

  他所参加的那张茶桌已经有三个茶客,全是熟人:十年前当过视学的俞视学;前征收局的管帐,现在靠着利金生活的黄光锐;会文纸店的老板汪世模汪二。

  他们大家,以及旁的茶客,都向他打着招呼:

  坐上来好吧,俞视学客气道,这里要舒服些。

  我要那么舒服做甚么哇?出乎意外,幺吵吵横着眼睛嚷道,你知道么,我坐上席会头昏的,--没有那个资格!……

  本份人的视学禁不住红起脸来。但他随即猜出来幺吵吵是针对着联保主任说的,因为当他嚷叫的时候,视学看见他充满恶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后面首席上的方治国。

  除却联保主任,那张桌子还坐得有张三监爷。人们都说他是方治国的军师,实际上,他可只能跟主任坐坐酒馆,在紧要关头进点不着边际的忠告。但这并不特别,他原是对甚么事都关心的,而往往忽略了自己。他的老婆孩子经常在家里挨饿,他却很少管顾。

  同监爷对面坐着的是黄毛牛肉,正在吞服一种秘制的戒烟丸药。他是主任的重要助手;虽然并无多少才干,惟一的本领就是毫无顾忌。现在的事你管那么多做甚么哇?他常常这么说,拿得到手的就拿!

  毛牛肉应付这世界上一切经常使人大惊小怪的事变,只有一种态度:装做不懂。

  你不要管他的,发神经!他小声向主任建议。

  这回子把蜂窝戳破了。主任方治国苦笑说。

  我看要赶紧啊!捧着暗淡无光的黄铜烟袋,监爷皱着脸沉吟道,另外找一个人去怎样?

  已经来不及了呀。主任叹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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