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坪纪事(梗概)  
 

 

  序 1968年端阳节,黄土高原上桑树坪的民众眼看到口的麦子将毁于一场暴雨,便敲锣打盆,吼叫着要把雨龙赶到邻村;邻村村民列队以待,也敲起家什狂喊,要把雨龙赶到桑树坪。双方展开了一场不堪入耳的集群对骂。大雨骤降,两村村民同作鸟兽散。由一群年轻人组成的歌队唱着主题歌从舞台深处走来,用现代的旋律,面对中华民族发祥之地,反思五千年的历史,提出具有时代性的问题。
  第一章 生产队长李金斗使出浑身解数,对付好大喜功的公社估产干部,为的是多留些村里的口粮。转台运行,山回路转,歌队——此时为麦客,屈身迈着沉重坚实的舞步循山塬而来,唱出了他们背井离乡来打工的苍凉心情。刚刚为了全村人的温饱与公社估产干部软磨硬泡、任打任骂的李金斗,此刻同样为了全村人的利益,讨价还价,迫使麦客廉价出卖劳动力。麦客中有个叫榆娃的俊后生引起村里姑娘、媳妇的注目。榆娃为歌队领唱,歌队作西部风情的舞蹈化的割麦动作。李金斗的长媳彩芳新婚丧夫,十八岁守寡。各种闲言碎语反而使她变得放荡、泼辣、粗野。她脱去上衣抱住屡屡欺侮她的民兵队长,挑起了民兵队长与其媳妇的一场恶斗,达到了报复的目的。她同榆娃萌发了真挚的爱情,在庆祝麦收即将完成的晚会上,彩芳与榆娃合演《芙奴传》,由此两心相印。灯光、场景转换,台上出现两回忆场面。他们互诉心曲并定情,相约收完麦子同回平凉。一对象征恋情的男女青年在他俩背后翩翩起舞。突然,喊声大作,火把四起,村民前来“捉奸”,榆娃被打伤,彩芳被捆绑。但爱心终不每,彩芳让榆娃潜逃回乡以后来接她。山塬里刚刚点燃的自由恋爱之火被一举扑灭。麦收结束,麦客们又唱起悲凉的歌,迈着舞蹈化了的滞重步伐绕塬而归,榆娃不时频频回首顾盼。
  第二章 因为穷,李福林聚不上媳妇,落下个阳疯子病,疯疯癫癫,见女人就追。家里好不容易给他订了亲,但是拿不出彩礼。李金斗出点子,用卖出福林十二岁的妹妹月娃当童养媳的钱给福林娶亲,媳妇青女也是她娘为了给儿子娶亲将她卖给阳疯子的。福林的弟弟假昌新郎去迎亲。福林进洞房,发现不见了妹子,青女也发现新郎换了个疯子,一阵狂乱过后,福林跌躺在地,哭喊月娃,青女冲出屋外,与映现的娘对话。但任她怎样哭诉恳求,她娘只是回答:“不把你聘出去,你兄弟的亲事又该咋办呢?”青女只好认命,指望用情爱诱发福森的本性和良知。谁知福林一见妹子留下的玩具,疯病更甚,对青女施以毒打。他俩不幸成了闲后生取乐的对象。在闲后生恶作剧的挑逗下,福林被激得象扑向猎物一样扑向青女,当众撕破她的衣衫,扒下她的裤子,以示买来的青女是她的私有。围观的众人散开。一尊美而残破的石雕女裸像倒卧在地,歌队围成半圆向雕像下跪,一个女子缓缓上前,给石雕像盖上素绸,青女本人也汇入歌队中。灯光渐暗,转台载着跪在地上的桑树坪人的群体徐徐转动。
  第三章 王志科是桑树坪李姓氏族中唯一的外姓人,出于对亡妻的爱和留恋,他守着独苗儿子,不肯离去。为了夺回他住的两口李家破窑,李金斗等队干部莫须有地给他罗织了杀人嫌疑犯的罪名,将他打入监牢。歌队此时为村民唱道:“家传不给外姓哩,良心咋能当馍啃?”桑树坪犁地、拉车全靠老牛“豁子”。这头牛是老饲养员金明的心尖尖,他爱牛如子,胜过爱人、爱自己。公社成立革委会,指写要宰这头牛给干部吃请。老饲养员气愤无奈,举起犁杖要亲自打死“豁子”。台上两人舞狮般举着一个牛头,伴以凄凉音乐,跳着惊心动魄、悲壮凄楚的打牛舞。老牛摇着头仿佛在诉说自己的满腹委屈,最后在惨叫声中倒在地上。助阵的村民骤然变成歌队,唱道:“谁要是跟咱挣饭吃,哎哟的哟,就叫他(幺)遭祸殃!”
  尾声 李金斗被窑洞塌方砸断了一条腿;青女被福林副疯了;月娃走了;倔强的彩芳得不到榆寺的音讯,不顾瘸腿公公下跪让她做转房亲嫁给小叔子的苦求。投进了村头一口唐太宗当年用过的古井。赶雨龙的场面又出现了,桑树坪的村民又与邻村人排阵列队、敲锣打家什地齐声叫骂。大雨又瓢泼而下,众作鸟兽散。歌队复出,又一次唱起了雄沉壮阔的主题歌:“……穿过道道紧锁的山峰/走出这五千年的梦魂/历史总是提出这样的问题/东方的巨龙何时才能猛醒//尽管前面有泥泞的路程/尽管有多少山峰需要攀登/总是这样不断地自问/总是这样苦苦地追寻”。

  (原作载《剧本》1988年第4期)

  《桑树坪纪事》作者陈子度、杨健、朱晓平,于80年代末合作,根据朱晓平的同名中篇及《桑塬》、《福林和他的婆姨》创作了此剧。编剧之一、小说作者朱晓平,1952年生,四川人。1983年开始小说创作,已出版《私刑》、《好男好女》等作品集,另有话剧、电影、电视剧作品发表与上演。他与陈、杨合作的剧本,在表现深广的社会生活内容,探索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提高新时期话剧艺术的审美层次的艺术含量方面,均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被誉为“里程碑式的巨作”,“探索戏剧的高峰”,“新时期中国话剧走向成熟的标志”。

  该剧选取了60年代西部黄土高原上一个小村庄农民的种种生活片断。桑树坪作为古老中国的象征,西部农村的缩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年轮,镌刻着华夏民族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历史足迹。在这里,封建宗法观念、家长意识、保守心理有着牢固的地位,同时,极左思潮大行其道,非人性非人道的怪影在游荡肆虐。村民、干部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要求,出让女儿,买卖婚姻,互相敌视、残杀。伟大与卑微、文明与野蛮、善良与残暴、人性与兽性、“生”的追求与“生”的麻木是这样地相反相成、共存一体。他们在与天奋斗、艰辛创造生活的同时,又在残酷地毁灭着人生,制造着一幕幕人间悲剧。全剧三章含四个故事,兼有叙事体戏剧和戏剧性戏剧两者特征。描绘了彩芳、青女、月娃、异姓人王志科和老牛“豁子”等各自不同的慧剧命运,在全民族同罹灾难的大背景里,揭橥这些悲剧的社会根源和历史文化根源。全剧的贯穿人物——生产队长李金斗,体现了作为农村最基层的干部和普通农民的多重性格。在与公社估产干部斗智、同麦客讨价还价中,显示出他的胆略和才智,但在对待儿媳彩芳婚事上,在排挤迫害外姓人王志科的事件中,他却暴露了封建家长式的专断冷酷,以及严重排外的狡诈狠毒。真善美和假恶丑奇特地在他身上交混着。剧作将我们民族遭受过的巨大创痛浓缩到舞台上,并概括成为贯串全剧的整体象征动作——“围猎”,以源于原始初民与兽类搏斗的祭祀仪式,在全新的生命意识层面上“表现”和“再现”了人与人的激烈火冲突。村民“捉奸”,“围猎”的是正在互诉心曲的小寡妇彩芳和麦客榆娃,这是封建文化心理沉积对追求灵肉自由的两个鲜活生命撕扯吞噬的诗化象征;阳疯子福林在闲后生的撩拨下当众扯下妻子青女的裤子,以证明桑树坪的真理——婆姨是像牲口一样用钱买下来的,此时,围观的闲后生及可怜的福林实际上形成了对更可怜的青女的“围猎”。除此,“围猎”外姓人王志科和耕牛“豁子”,表面看是人与人的格斗、人与畜的相搏,而实质上则反映了村民们在极左路线逼使下的自戕,是封建愚昧、闭门锁国的民族自戕意识的象征性表现。剧本通过摄录桑树坪村民的生存困境、生命窒息和自我虐杀、精神贫困,启迪人们思考历史生活的底蕴和民族命运,有力地照示愚昧、狭隘、闭锁、保守、野蛮的封建主义余毒像一具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我们民族的腾飞,只有改革才能消除历史遗留的痼疾,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以及人本身。所以,不妨说呼唤改革自强、顾后瞻前是这一剧作的潜台词。

  该剧集传统戏剧和现代戏剧精华之大成,现实主义传统和近十年来话剧革新、探索成果,在此中都得到了检阅和验证。小说原作奠定了坚实基础,改编和导演二度创作更创造了一个将人、土地和文化浑成一体的全新的艺术世界。这个世界形式的更新与内容的创意和谐统一,从传统文化深层氤氲出的沉厚的历史感与溶入当代文化批判意识、审美意识的巨大现实感互渗。在宏观上,作者把人物始终放在传统古老文化背景上把握,在微观上,则追求对人物深层心态的剖示,而宏观与微观统一的焦点是寻找和体现黄土高原悠远、广袤的诗韵和黄土地人特有的感情表达方式。散文化手法使全剧犹如一篇蕴含悲情的散文诗,流溢着一股浓烈的雄浑沉郁的诗情。该剧导演徐晓钟在谈他的追求时说:“我个人想追求既破除生活幻觉,同是又创造一种和中国民族、民间审美相适合的诗意的幻想,叫做诗化的意向。在艺术探索上我做了几个结合、虚与实的结合、情与理的结合、间离效果与共鸣的结合,以及再现与表现结合。我在此戏中还广泛运用了意识流、间离效果、象征,也运用了变形,但这都要和中国传统的美学习惯与欣赏习惯相结合。”(《桑树坪是“活化石”》)这种“诗化的意向”是借助诗意的联想和意境的幻觉、情绪力量来体现的。“捉奸”一场升华为象征围猎无辜生灵的舞蹈;“扯裤子”一声在青女被按倒的地方矗立起一尊汉白玉裸女雕像,青女被抽象化为千年来数不尽遭受不幸的妇女化身;“打死耕牛”则演成由民间舞狮子变化而来的电影慢镜头式的打牛舞,将牛人格化。这些独创性、象征性的舞台语汇,运用运离生活的形态或非生活形态和象征形象加以表现,饱含着对民族传统文化心理反思的哲理意蕴,在观众心灵的“屏幕”上产生“诗意的幻觉”,并且不断丰富和扩展场面内部事件的情绪内涵,形成层层推进的情绪长河,并使这类情绪从感情激荡的层次跃升到哲理思辨的深层。导演将传统的(如象征五千年华夏古原的倾斜“圆盘”平台、象征古老封建文化的唐井)与现代的(如转台与声光),西方的(如转接过渡的歌队、舞队)与东方的(如粗犷原始的群舞、雄壮深沉的主题歌)巧妙地溶化到艺术形象里,使传统的富有悲喜剧色彩的话剧表演同姊妹艺术音乐、歌唱、舞蹈在“完全戏剧”的审美理想上实现新的综合,达到令人陶然其间的整体审美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