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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场
 
     

生死场      
 

                       
  狗在麦场张狂著咬过去,多云的夜什么也不能告诉人们。忽然一道闪光,看见的黄狗卷著尾巴向二里半叫去,闪光一过,黄狗又回到麦堆,草茎折动出细微的声音。

  “三哥不在家里?”

  “他睡著哩!”王婆又回到她的默默中,她的答话像是从一个空瓶子或是从什么空的东西发出。猪槽上她一个人化石一般地留著。

  “三哥!你又和三嫂闹嘴吗?你常常和她闹嘴,那会坏了平安的日子的。”

  二里半,能宽容妻子,以他的感觉去衡量别人。

  赵三点起烟火来,他红色的脸笑了笑:“我没和谁闹嘴哩!”

  二里半他从腰间解下烟带,从容著说:

  “我的羊丢了!你不知道吧?它又走了回来。要替我说出买主去,这条羊留著不是什么好兆相。”

  赵三用粗嘎的声音大笑,大手和红色脸在闪光中伸现出来:

  “哈……哈,倒不错,听说你的帽子飞到井边团团转呢!”

  忽然二里半又看见身边长著一棵小树,快抓住小树,快抓住小树。他幻想终了,他知道被打的消息是传布出来,他捻一捻烟灰,解辩著说:

  “那家子不通人情,那有丢了羊不许找的勾当?她硬说踏了她的白菜,你看,我不能和她动打。”

  摇一摇头,受著辱一般的冷没下去,他吸烟管,切心地感到羊不是好兆相,羊会伤著自己的脸面。

  来了一道闪光,大手的高大的赵三,从炕沿站起,用手掌擦著眼睛。他忽然响叫:

  “怕是要落雨吧!--坏啦!麦子还没打完,在场上堆著!”

  赵三感到养牛和种地不足,必须到城里去发展。他每日进城,他渐渐不注意麦子,他梦想著另一桩有望的事业。

  “那老婆,怎不去看麦子?麦一定要给水冲走呢?”

  赵三习惯的总以为她会坐在院心,闪光更来了!雷响,风声。一切翻动著黑夜的村庄。

  “我在这里呀!到草棚拿席子来,把麦子盖起吧!”

  喊声在有闪光的麦场响出,声音像碰著什么似的,好像在水上响出,王婆又震动著喉咙:“快些,没有用的,睡觉睡昏啦!你是摸不到门啦!”

  赵三为著未来的大雨所恐吓,没有与她拌嘴。

  高梁地像要倒折,地端的榆树吹啸起来,有点像金属的声音,为著闪的原故,全庄忽然裸现,忽然又沉埋下去。全庄像是海上浮著的泡沫。邻家和距离远一点的邻家有孩子的哭声,大人在嚷吵,什么酱缸没有盖啦!驱赶著鸡雏啦!种麦田的人家嚷著麦子还没有打完啦!农家好比鸡笼,向著鸡笼投下火去,鸡们会翻腾著。

  黄狗在草堆开始做窝,用腿扒草,用嘴扯草。王婆一边颤动,一边手里拿著耙子。

  “该死的,麦子今天就应该打完,你进城就不见回来,麦子算是可惜啦!”

  二里半在电光中走近家门。有雨点打下来,在植物的叶子上稀疏的响著。雨点打在他的头上时,他摸一下头顶而没有了草帽。关于草帽,二里半一边走路一边怨恨山羊。

  早晨了,雨还没有落下。东边一道长虹悬起来;感到湿的气味的云掠过人头,东边高梁头上,太阳走在云后,那过于艳明,像红色的水晶,像红色的梦。远看高梁和小树林一般森严著;村家在早晨趁著气候的凉爽,各自在田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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