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阅读分析题(20分)
阅读张系国的小说《香蕉船》，结合作品实际，请就下列两个方面，写成不少于500字的短文。(按：张系国为台湾作家)
(1)小说的思想。
(2)小说的艺术特点。
要求观点鲜明，分析细致，条理清楚，语言通顺，书写整洁。
(附《香蕉船》原文)

香蕉船(游子魂之一)
张系国
飞机快要起飞了，他们才把他押上来。起先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我正忙着调整安全带。我们这一排有三个座位，我坐在靠甬道的位置，中间座位空着，靠窗的位置，是一位东方女孩。上飞机前，我分明听到她对送行的人说再见，一定也是中国人。我先占了靠甬道的座位。她随后上来，瞄了我一眼，就坐到靠窗的位置。从纽约到东京要飞十几个小时。我一面调整安全带，一面盘算是否应该和她打个招呼，或者等到起飞后再攀交情?同是中国人，路上能够聊聊，也就不愁寂寞了。
"你是中国人吗?"
我抬起头，两名警官站在我面前，他夹在中间，傻头傻脑的咧开嘴。问话的是靠近我的一位警官。
"是的，有甚么事?"
"这位先生是你们同国人。他被美国政府递解出境。我们替他买了飞机票，直飞台北。他不懂英语。能不能请你在路上照顾他?"
警官的嗓门很大，该死的意大利佬。前头的乘客都回过头来，好奇地朝我们看，我有些恼火。"当然可以。可是我要在东京换飞机。到了东京以后，我怎么照顾他?"
"那个你用不着担心。到了东京机场，我们会有人安排。不过在安卡拉机场，这位先生不可以离开机场。懂吗?"
我说当然懂，但我并不是替美国政府押解犯人，我只是照顾我的同国人。如果他自己要在安卡拉下机，我恕不负责。那位警官不理睬我，招招手，一位空中小姐跑过来。"这位先生被美国政府递解出境。我们替他买了飞机票，送他回台北。他不懂英语，所以我们请他--"警官指着我："照顾他。这位先生不可以离开飞机。请你注意一下。"
空中小姐支吾了半天，最后说，她不能管这些。另一位空中小姐挤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面的老太婆一直朝这边瞪眼。我怕这位意大利佬又要再播放一次，连忙说，我可以负责。警官耸耸肩，说没事了。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他的飞机票，请你替他收着。到东京，会有人安排接他。"
警官走了，我打量打量这小子。他正咧开嘴，对我傻笑。他身材不高，腰干结实，紫黑色脸孔，笑起来，脸皱成一团，我看不出他的年纪。
"你请坐吧。"
"谢谢，谢谢。"
我本打算侧过腿，让他坐进中间的空位。转念一想，还是解开安全带，自己坐到中间的位置，让他坐靠甬道的座位。靠窗位的女孩正专心看一本旅行杂志，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他坐了下来，将一个蓝色的袋子塞到座位底下，又对我笑笑。
我把信封交给他。
"他们要我在路上照顾你，：这是你的飞机票。"
"谢谢，谢谢：真劳驾你费神呀。"
"哪里，应该的事。"那个死老太婆仍然朝这边瞧，我狠狠瞪了她两眼，她才转过头去。
"请问贵姓?"
"敝姓李，木子李。您是?"
"黄国权。国家的国，权力的权。"
"多谢黄先生帮忙呀。请抽一根?"
他递过一包肯特牌香烟，我连忙说，飞机快起飞，不可以抽烟。
他把烟收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警戒灯亮了，我帮他绑好安全带，心想这次旅程可真不愁寂寞了。那个女孩仍在看旅行杂志，似乎专心得很。
"李先生是第一次坐飞机吗?"
"以前在台湾常坐呀。螺旋桨的，当然不能和这个比。那时我在澎湖服务，回高雄有时坐船。申请到搭机证的时候，也搭飞机。"
"李先生过去在海军服务?"
"早就离开了。干海军的晕船，像话吗?人家晕了几年就熬过去了，我可一直晕船呀。在澎湖待了一阵，还是离开了。这些年，甚么事都干过一阵，最后还是上了船。有甚么办法呢?吃这行饭吃定了。"
"怎么会跑到纽约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跳船了。您别见笑，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几个不跳船?海员薪水太低呀。一个月硬碰硬七十五块美金。以前还可以带些私货，现在抓得凶呀。上岸一个人只能带四块肥皂，五条香烟，一瓶酒，管得了用吗?大家一有机会，到纽约就跳船。一条船，三分之二的船员跳了船，都是有的。能够在纽约中国餐馆打工打上一两年，省吃俭用的人可以存下几千块美金，比干船员强多了。就是怕被移民局逮着了，递解出境。我这次也是晦气呀。才跳船，没有做满六个月工，我们的餐馆就被移民局查了三次。前两次躲过了，这次却没躲过去。那天要机灵一些就好了。"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窗的女孩一直在读同一页的杂志，已经读了五分钟了。
"你被送回台湾，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要罚钱呀。罚两万块钱，而且半年不能上船。第二次再被人送回来，罚两年不能上船。第三次，就永远不能上船了。这是我第一次跳船，钱也没赚多少，就被送回来，您看倒霉不倒霉呀?"
"下次小心点，多赚点钱，补回来吧。"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回去还得再等半年呀。坐吃山空呀，物价又涨了。我老婆前个月来信，还要我做个两年工再回去，没想到……纽约跳船的中国船员有两万多人，就偏偏轮到我倒霉!假如能做满两年，存个几千块，我就往移民局一站，让他们送我衣锦还乡。有了钱，我就回去开个小杂货店，也省得躲躲闪闪的，受洋鬼子的气!"
也许他讲话的声音大了一些，那个死老太婆又回头看我们。我撞了他一下，大家都不讲话了。
飞机到达三万尺高空时，警戒灯灭了。空中小姐甜笑着，推着饮料车来。我问他要不要甚么饮料，他问明白不要付钱后，要了一杯桔子水。我要杯可乐，靠窗的女孩也要可乐。三个人各自喝冷饮，我还是没有机会和那个女孩搭讪。正在搜索枯肠时，他猛然问了一句。"黄先生，你有派司没有?"
我一时没有听懂。
"甚么派司?"
"派司呀。就是那个绿卡，移民局可以不抓你的派司呀。"
"哦，你是不是说永久居留卡?"
"对，对。就是那个派司呀。你有没有?"
他等候我的回答。我似乎感觉到，那女孩也在注意听我的回答。我犹疑了一下，毅然点点头说："我有的。"
"你真是好福气呀!"他不胜羡慕地说，"有了派司，就不怕移民局抓了。我有一个朋友，前年跳船的，不知怎么弄的，给他申请到派司。他现在升到二厨师，还打算把老婆接到美国，将来自己开餐馆，混出头了呀。他很够义气，我们跳船，就先投靠他，他帮忙找的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中国人还是肯帮中国人的忙。不知道你肯不肯留个地址给我?"
他左掏右掏，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记事本，我填了地址，他连声道谢。女孩放下杯子，又拿起旅行杂志。
"你是回国省亲吧?了不起，了不起。光宗耀祖。"他凑过头来。"黄先生大概还没有结婚吧?回台湾，也可以物色物色对象啦，谁不想攀这门亲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呀。"他胡言乱语不要紧，我偷瞧女孩，她脸色有些发白。我赶紧撞撞他，他莫名其妙，连声说对不起。女孩放下杂志，第一次正眼望我们。
"请让一下子好吗?"
我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他也站起来。女孩低声说谢谢，背朝着我们挪出去。等女孩走到甬道尽头的休息室，我不能不提醒他一句。
"请你不要再提派司和成亲这些事好不好?"
他眨眨眼睛，哦了两声。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又想不出该说甚么。
"人家也许会嫌我们太吵。"
这句话，大约伤了他自尊心，他竟不肯再说话，掏出记事本，抽出一张照片，自顾自欣赏起来。女孩回来了，我们又站起来，让她挤进座位。我注意到她脸上稍微多了些化妆。女人就是喜欢这一套。
他安静欣赏了一会照片，重重叹口气，把照片和记事本收好，不一会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鼻息均匀地发出鼾声。我朝女孩做了一个鬼脸，她微微一笑。我们就随便聊起纽约的冬天、一女中、江学珠、少棒赛，后来又发现我们共同认识一些熟人。飞到阿拉斯加的安卡拉机场时，我们已谈得很投机了。
我们在安卡拉机场停了五十分钟。我陪女孩买了两件土产，她说要带回台湾送给亲友。再回飞机里，那位海员已经醒过来。他似乎忘记了几小时前的不愉快，又拿出照片，要我们看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长得很秀气，一点也不像他，也不太像他老婆。我们夸赞了一番，他情绪高昂多了，讲起他过去在海上的一些趣事，女孩听得不住地笑，倒使我意外地发现她的笑声很悦耳，很女性化。海员谈起他准备开的杂货店，谈着谈着，自己又叹口气，掏出照片看看，再度沉默了。我们都有些疲倦，离开安卡拉不久，用过晚餐，空中小姐熄灭了机舱内的大灯，女孩先睡着，我没多久也昏昏睡去。
"快到东京了。"
是海员把我们喊醒。机舱内已是灯火通明，大家都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女孩又跑去化妆。机舱外还是黑夜。我和海员算了半天，才算出正确的时辰。他有些紧张，怕东京的移民局官员刁难他。我劝他不必担心，并且答允帮他应付移民局的官员。我对了机票，发现我们三人都乘同一班飞机回台北，所以无须在东京分手。他又高兴起来，再三谢谢我。东京机场比想象更乱。我们糊里糊涂就通过了海关，也找不着移民局的官员。机场的日本人居然大部分不懂英语。我交涉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好放弃。依我的看法，美国移民局根本就没通知东京有关他过境这回事。反正他已经有机票，有我照应，回台北并不成问题。我把这想法告诉海员，他望着拥挤的人群，脸上突然放出光彩。
"好极了。我就在此留下来。再见，谢谢您一路的帮忙呀。"
"你要去哪里?这是东京，你能去哪里?"
"我回美国去。东京我来过一次，神户我有熟人在船公司做事。我找他们，帮我偷偷弄上一条船，我就又回美国呀。"
"这不成了偷渡吗?太危险了。还是先回台湾吧。你不想回去看看家人?"
"看他们做甚么?我去美国打工，赚一笔钱再回家，您请放心，我有办法。再见!"他消失在人丛里，不一会又钻回来。我以为他改变主意了。他笑着摇摇头，掏出记事本，撕下一页给我，又塞给我一卷钞票。
"这些钱，请您带给我老婆。纸上有她的地址。谢谢，谢谢，再见。"
他走了我才想起，带这么多美金入境，可能是犯法的行为，但是再也找不到他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决定冒一次险，发誓下次绝不做这种傻事。那个女孩说我不必发愁，回国省亲的留学生，入关并不会仔细检查。她很替我抱不平，女人家究竟比较富同情心。我暗自庆幸。这一段旅程究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在台北的四星期，我忙着拜访亲友和相亲，约会了一打以上的女孩子，却没有一个情投意合。闪电式的爱情，毕竟可遇不可求。临走前，我记起海员的嘱咐，特地跑了一趟高雄，将钱送到他家。他的太太只知道他被送回台湾，最后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信，正在焦急。我告诉他一切都很顺利，他又回美国打工。两年后，他会带大笔钱回来，他们就可以开杂货店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再三说我是大恩人，还要两个小孩出来谢谢我，反而使我很不好意思。
回纽约后，我继续和那个女孩约会，感情颇有进展。如果不是她的家人有些意见，我们恐怕已经订婚了。我并不太急。这种事情，急也没有用。何况，实在不成，我可以再回一趟台湾。她也知道。我猜想她比我还着急。感情这桩事，就是这般微妙。
我几乎已经忘记海员的事。上个星期，我接到从巴拿马一家船公司寄来的一个包裹，里面附着一封信。
"亲爱的黄先生：敝公司来往日本及中南美洲航线的一艘货轮上，三周前发生了一桩意外。一位非法登轮的船员，在装运香蕉时，不慎失足落入大货舱，经急救无效死亡。死者非法登轮，敝公司无法负责其意外死亡。除惩办该轮大副外，并将严查敝公司神户营业处，是否有失职之处。死者未留下任何证件。经检查死者的遗物，在记事本中，找到你的地址。我们寄上死者的遗物。请转交死者的家属，并代致最深的歉意。你诚挚的罗伯史奈德"  

[参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