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作家,他总是喜欢将自己苦苦思索的人生哲理融汇到作品之中。从《灵与肉》开始,作者就试图用唯物主义的观点去解释一个生活中的重大命题--知识分子在与体力劳动者的接触中,以及在他自身的体力劳动过程中所引起的一系列心灵变化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启示。因此,他的作品理性色彩很浓,当然,这个理性色彩是建立在现实主义的感性生活的描写之上的。
一、张贤亮的小说创作
《灵与肉》发表之后,张贤亮开始引起文坛关注。这部作品明显地带着一种哲理的反思意味。那时,文学尚未完全从"伤痕文学"中挣脱出来,作者就在思考怎样有意识地把这种种伤痕中能使人振奋、前进的那一面表现出来的命题。小说描写一个受到二十多年社会冷遇的右派许灵均在灵与肉的磨难中精神得以升华的故事。一面是富豪的生身父亲的诱劝(它是一种金钱美女的享乐主义外力的象征),一面是患难与共的妻子与乡亲的善良(它是一种富有传统规范的真善美的伦理内驱力的召唤),许灵均终于坐着马车回到了大西北荒原上的那间用自己灵与肉筑成的小土屋里去了。这是一首歌颂劳动和劳动人民的赞歌,是对中华民族勤劳善良的优秀品质的礼赞;作者要讴歌的正是劳动创造人、在与劳动人民结合的实践中形成知识分子优秀品格和真正灵魂的哲理。作者在这一审美原则的统摄下创作出了同一主题内涵的许多作品,同样获得了很大的反响。
《绿化树》是描写知识分子章永璘在苦难的肉体磨难中所承受到的灵魂洗涤的心理历程。这部作品引起了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在知识分子究竟要受什么样的改造问题上展开。可以看出,作者是在虔诚地描绘像马缨花、海喜喜、谢队长这样的劳动者重塑了章永璘这个"人"的性格。尽管他们有许多缺点,但他们心地是善良的,精神是崇高的,尤其是马缨花,她用一个劳动人民的乳汁,也用一个女性的温情改造了一个心灵卑下的人物,她是章永璘心灵(也是作者心灵)中的维纳斯,是传统美德的对应物和象征体。作者极其逼真地抒写了"我"心灵历程中的每一次颤动,同时辅以哲理性的诠释。作者以震动人心的笔触抒写了一个人扬弃旧我的转化过程,并充满着哲理和诗意,但是作者缺
乏一种以社会文明进化的当代意识观照人物的态度,使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囿于抒发一种原始情感的局限。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绿化树》所提供的主题是有其社会意义的,对它的争议就说明了作者敏锐的观察力和艺术感觉。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同样是一部颇有争议的作品,它之所以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除了作品大胆地(也是第一次在当代严肃文学中)措写了健康的性以外,还由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即人创造环境,环境也创造人,人只有在不断创造中获得新生。同样,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作者用"卢梭仟侮录"式的自白阐述了一个糟神和肉体都出现"阳痿"的章永璘的内心世界,展现了灵与肉的搏斗,展现了人的潜意识。从这部作品来看,作者似乎对灵与肉的再造不仅仅是停留在过去的审美表达上,也就是说这部作品的章永璘选出了《灵与肉》中许灵均和《绿化树》中章永璘的性格轨迹,给人一种难以把握的不确定性,作者用性障碍作为作品的本体象征,以达到表述那种不满足于自我被别人(甚至包括真善美的化身)重塑和再造甚至设计制作的主题内涵。黄香久终究没有成为马缨花式的美的化身,这就说明作者哲学意识的变化与发展,章永璘不再是在肉欲和旧道德之间徘徊的人物,他要寻求自我价值和自由意识。作者不仅对"左"倾路线给人的残害进行了深刻大胆的揭露和抨击,同时将知识分子的创造欲上升到了一个新的主题内涵中。
二、张贤亮的小说在艺术的局限
张贤亮的小说在艺术上存在着两个明显的局限:一是袭用了传统小说中"才子范难,佳人搭救"的情节模式;一是往往运用大段哲理性语言来源化主题,造成一种气势,使人警醒。然而由于大段的哲理(甚至大段地引用导师语录)切割了小说画面和人物心理流程的连续性,容易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概念化感觉。尽管作者后来有所觉察,如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作者采用了局部的象征主义手法--与大青马对话,但仍露出斧凿之痕。
其艺术上的可取之处在于,其一,作者在创作中揉进了风俗画的描写,使之与环境、人物心理形成一个诗意化的境界,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与可读性。如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大西北高原风光与风土人情,充满着各种情调和诗意。其二,就是人物心理世界的剖示具有多层次的立体效果,这主要是作者采用了多种艺术手法所致:如旁白(即抒情、议论)、自白(第一人称的叙述)、对白(人物对话),更重要的是作者有深入人的潜意识和性意识层面进行艺术表现的胆识,这不仅丰富了作品的表现技巧,同时开掘了人的心理新层面,给以后的小说创作提供了新鲜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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