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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新诗的尝试与成长
  第一节:"五四"新诗运动
  第二节:早期白话诗创作(1921年前)
  第三节:"开一代诗风"的新诗创作(1921年后)
  第四节:闻一多、徐志摩与前期新月诗派
  第五节:李金发与初期象征诗派
  第六节:蒋光慈与早期无产阶级诗歌

第四章:郭沫若与中国现代自由体诗及早期历史剧创作
  第一节:生平思想和美学主张
  第二节:"开一代诗风"的新诗创作《女神》
  第三节 从《星空》、《瓶》到《前茅》、《恢复》
  第四节 早期剧作与小说

 

 

   第二节 开一代诗风的新诗奠基作--《女神》

 

   

(二)《女神》的爱国主义精神
    朱自清说"整个《女神》就是一部爱国主义诗歌"。爱国主义成为诗歌的主旋律。《炉中煤》、《晨安》、《凤凰涅槃》整首诗都是爱国主义意象。在抒发爱国主义思想的诗篇中,《凤凰涅槃》这首抒情长诗,是具有代表性的。
    《凤凰涅槃》中的凰凤,本为古代传说中的神鸟,这里用以象征中国。涅槃为梵语音译,乃佛教要达到的最高境界;寂灭一切烦恼和具备一切清净功德。后来高僧之死亦称涅槃,意即脱去凡胎,"返本归真",获得永生了。所以《凤凰涅槃》的题意,如作者所说:"是象征着中国的再生。"其次,和尚的死,又多用火葬,而那火,又是他自身喷出的"真火",经过"真火"的烧炼而获得永生。因而诗中凤凰的"集香木自焚"也具有特定的象征意义,即象征中国在五四运动中,经过一场自身喷出的革命"真火"的烧炼,燃尽旧的陈腐的一切,取得了"鲜美异常"的新生。再次,在五四时期,诗人要求在革命浪潮中破坏旧我、诞生新我的思想。也随处有所表现。因而诗中的"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的情节,也还寄寓着诗人自身在革命浪潮中破坏旧我,诞生新我的愿望。可见《凤凰涅槃》一诗的意境,虽然是在古代神话传说的基础上熔铸而成的,但凤凰的形象和它所体现的精神,无疑是诗人感受着时代脉搏的全新的创造;诗中凤凰的形象,是在五四时期的伟大祖国的形象,也是诗人自己的形象;这一形象的主要素质;是对于旧的陈腐的世界和人生抱着彻底绝裂的态度,而与此同时,他勇于煽起熊熊的烈火去烧尽一切,创造光明,理想的世界和人生。全诗由"序曲",凤凰自焚前的歌唱(包括"凤歌"、"凰歌"、"凤凰同歌"),"群鸟歌"、"凤凰更生歌"等四部分构成。

    1、"序曲"是写凤凰自焚的悲壮情景。凤与凰在除夕将近的时刻,飞到寒风凛冽的"丹穴山上"自集香木、自煽火星,在低昂悲壮的歌舞中从容自焚的情景,从而表现了凤凰与旧我彻底绝裂的革命精神。

    2、凤凰自焚前的歌唱是全诗的重要部分--"凤歌""凰歌""凤凰同歌"。


    "凤歌"中表现了凤鸟对旧世界的控诉,诅咒和彻底绝裂的感情。茫茫的宇宙,残酷如铁!/茫茫这宇宙,黑暗如漆!/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
    "宇宙"指世界。'茫茫",形容昏暗,阴沉。无出路,三次迭用,不断加强了印象。而"冷酷如铁"、"黑暗如漆"、腥秽如血"几句,便从感觉、视觉、嗅觉等三方面的感受来揭示旧世界的各种素质:没有温热,没有光明,而且到处是糜烂堕落,刀光血影。所以这简短的几行诗,正是旧中国现实的概括写照,表现了凤鸟对于旧中国的清醒认识和强烈厌弃。因此,凤鸟接着便以屈原'天问"的形式,对宇宙的来源,存在和构成提出一系列疑问。这显然不是在作自然科学和哲学上的探讨,而是在于说这宇宙存在的毫无道理,从而表现诗人对旧世界的不满和否定。由于问天,问地和问海都不能得到解答,故而只能对这无理存在的宇宙给以努力地诅咒。凤鸟以"脓血污秽着的屠场"、"悲哀充塞着的囚牢、"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和"群魔跳梁着的地狱"来比喻这个现存着的宇宙。而且四面八方,到处皆然。从而形象地描绘出了旧中国阴森恐怖的社会生活画面。调子是惠特曼式的,粗犷而豪放。


    "凰歌"同样表现了对陈旧事物的厌弃,但调子不同,思想内容的侧重点也不同。它的调子不是强烈的控诉和诅咒,而是缠绵而幽怨的哭诉,内容不是侧重于对现存世界的揭露,而是对历史、人生的不幸的申诉。它唱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苦难和郁愤,表现了对于过往和现存的历史和人生的决裂和对新鲜,欢爱的新生活的渴望。过往的历史和人生,注满了"倾泻如瀑"和"淋漓如烛"的眼泪。而且这历史和人生,发展至今已经陷于绝境。它如帆、樯、楫、柁都已破毁的"大海里的孤舟"一样的没有出路;它也如"黑夜里的甜梦"一样的昏昏噩噩,轻飘易逝。剩下的只是"悲哀、烦恼,寂寥,衰败"。至此,凰鸟便发出一种抚今追昔的感情:
    我们年轻时侯的新鲜那儿去了? / 我们年轻时候的甘美那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光华那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欢爱那儿去了?
    这不是在抒发怀古之幽情,并不是想用往昔的新鲜,甘美、光华和欢爱来安慰自己,逃避现实。而抚今追昔是为了否定观在,说明历史和人生的发展越采越坏,只有用革命的烈火来烧掉过去和现在,以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理想的世界和人生。


     "凤凰同歌"中,凤鸟和凰鸟最后坚决、果敢地表示了与旧的宇宙和人生(包括旧我在内)的彻底绝裂。

    3、"群鸟歌"是凤凰涅槃中的插曲,通过"群鸟"(即"群小")对凤凰的妒忌与幸灾乐祸的描写,揭露了社会上各种势力小人的庸俗、卑劣的心思和丑态,从而更显示了做为大勇者凤凰形象的高洁和壮美。


    4、"凤凰更生歌"由鸡鸣三唱引出凤的的更生,过渡到凤凰更生后的歌唱。凤凰引火自焚,并没有给凤凰形象涂上悲剧性色彩。因为烈火烧掉的只是黑暗,丑恶的旧世界,     而赢得的却是光明美好的新世界。在"凤凰和鸣"中,诗人在泛神论思想启迪下,以无比欢快的调子,以一切美好的词汇,反复吟唱了凤凰的更生。诸如"新鲜"、"净朗"、"华美"、"芬芳"、"热诚"、"挚爱"、"欢乐"、"和谐"、"生动"、"自由"、"雄浑"、"悠久"等词语,表现了诗人对未来祖国的热烈追求和由衷赞美。而且"凤凰和鸣"中也的确一定程度概括了新生后世界的团结有爱、自由欢乐的美好景象。因此我们可以说:《凤凰涅槃》是一首歌唱祖国的革命和新生的颂歌。

    此外,《炉中煤》、《晨安》、《黄浦江口》、《上海印象》、《沪杭车中》以及《女神之再生》、《湘累》、《棠棣之花》等三篇诗剧,也都从不同角度表现了诗人的爱国激情。
    前三篇,表现了诗人对他心目中的新生祖国的深切怀念。《炉中煤》诗人把五四后的祖国比作自己爱恋的"年轻的女郎",把自己比之为炽烈燃烧的炉中的煤火。这比喻不仅新颖奇特,而且含有深刻的寓意:红红的炉火象征他对祖国亦诚的心;而煤只有燃尽自己才能发出光和热来,这又象征了他愿为祖国献身的怀抱,感到自己这"活埋在地底多年"的黑煤,己能"重见天光",为祖国发出光和热的时机已到。因而,诗人在这首"恋歌"中便返反复吟咏他为祖国而炽烈燃烧起来的"火一样的心肠"。
    后三篇诗剧,取材于古代神话和历史,同样也凝聚了诗人深厚的爱国主义思想。
    《女神》中的爱国主义思想,在众多诗篇中具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态:有时表现为对祖国的赞颂,有时表现为对祖国的眷念,有时表现为对阻碍祖国前进的腐朽事物的诅咒,有时又表现为"报国济民"的英雄怀抱。而且,个人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爱国主义和革命人道主义,取得了血肉的结合。

    (三)《女神》的自我抒情主人公形象--时代精神("大我")与诗人自我个性("小我")的统一。
    《女神》的成功在于时代的需要与诗人创作个性的统一。评论一位诗人,要应抓住最能体现其思想艺术追求的独创的方面。而"自我抒情主人公"形象,便是《女神》的特色。对这一形象的特征及其时代内涵的分析,可从两方面入手:
    首先是"开辟鸿荒的大我",即"五四"时期人们心目中觉醒的、新生的中华民族形象(如《凤凰涅槃》中的凤凰,象征民族的新生)。在《炉中煤》中,老化的中华古国在诗人笔下成了一位"我""心爱的人儿"、"年青的女郎"。这个为时代再造的中华民族的崭新形象在《女神》中第一次得到充分的艺术表现。
    其次,"自我抒情主人公"形象又应当理解为同时是诗人的个性与灵魂的真实袒露。《女神》中的"我"不仅表现了崭新的民族魂,也袒露着诗人自己的灵魂。在许多方面,二者是合而为一的。比如,《女神》中"我"对于理想的热烈追求,面向世界的眼光,都真实地反映了郭沫若热情奔放、胸襟开阔乐观的个性;"我"彻底的破坏与创造精神,不仅表现了郭沫若的反抗性格,生命力的无比旺盛,创造力的无比丰富,而且表现了郭沫若一切彻底、易走极端的个性。

    二、"泛神论"思想与《女神》的艺术表现力
    郭沫若所理解的泛神就是无神,他把一切自然都视作"神的表现","我"即是神,那么一切自然也都是"我"的表现。由于泛神论的影响,《女神》更加思绪沸腾,想象奇特,大自然常常被人化,人与自然合一(可重点评析《地球,我的母亲》)。而且从泛神论的影响出发,郭沫若诗歌崇拜万物不断创造更新的"力"和"动的精神"。

    闻一多曾经批评俞平伯的《冬夜》"缺少很有幻象的作品"想象力、形象性不足,确实是早期白话诗的共同特点。郭沫若是使新诗的翅膀飞腾起来的第一人。
    壮阔性:《女神》的艺术想象与形象体系建筑在泛神论的思想基础上。郭沫若所理解的 "泛神便是无神。一切的自然只是神的表现","我即是神,一切自然都是我的表现"。从这样的哲学思想出发,诗人把整个大自然都作为自己的抒写对象,于是,宇富地球,日月星辰,山岳海洋,风云雷雨,草木飞禽……统统奔入笔底,在这些形象上诗人寄寓了他的世界性的眼光、时代所赋予的宽广胸怀以及对理想的炽烈追求。
    奇异性:泛神论思想使诗人思绪飞腾,产生了《女神》式的奇特想象。大自然被充分地人化,地球成了有生命的母体,雷霆是你呼吸的声威,雷雨是你血液的飞腾"(《地球,我的母亲》)人把自然"作为友人,作为爱人,作为母亲",甚至把人溶解在大自然里,人与自然合二为一。
    作为人的自我被赋予了创造与驱使自然万物的神力:"我创造尊严的山岳,宏伟的海洋,我创造日月星辰,我驰骋风云雷雨"(《湘累》)。
    飞动性:从泛神论思想出发,诗人把宇宙世界看作是一个不断进化、更新的过程,从宇宙万物看到了"动的精神"和创造的"力",赋予他的形象以飞动的色彩:"无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来要把地球推倒","力哟!力哟!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哟"(《立在地球边上放号》)。
    以上几个方面,就构成了《女神》形象的基本特色:壮阔性、奇异性与飞动性,由此形成了"女神体"雄奇的艺术风格。


    三、《女神》所创造的自由体诗的艺术形式:
    和《女神》所表现的"五四"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及雄奇风格相适应,《女神》创造了自由诗的形式。
    郭沫若关于诗歌形式的主张:他一方面强调"形式方面我主张绝端的自由,绝端的自主",同时又认为"情绪的世界便是一个波动的世界,节奏的世界","这儿虽没有一定的外形的韵律,但在自体是有节奏的"。因此,就《女神》总体看,她的形式是自由的。每首诗的节数,诗节的行数,每一诗行的字数都不固定,押韵没有统一的规律,但在每一首诗中,却要求格律的某种统一。
    

基本上有两种类型:一类外在格律相对严谨,押韵、诗节、诗行大体整齐。如《晨安》,全诗三节,每节三行,每句末押大致相近的韵。
    

另一类(占《女神》的大多数)则是情绪自然消涨的内在韵律与某种程度的外在韵律(或不规则押韵,或用排比、复沓、对偶)相结合,使得诗在自由变动中取得某种程度的整齐与和谐。如《天狗》全诗四节,少至二行一节,多至十三行一节,每节字数少至三字,多至十字,形式确实做到了极端的自由;但诗中多次出现的排比与复沓,以及每节不规则押韵,又形成了相对的和谐。
    

四、《女神》在艺术方面的不足:
    1、 形式上讲,有的过于单调。《晨安》、《梅花树下的醉歌》。
    2、 诗集中部分诗篇艺术水准不平衡,有些诗篇中夹杂败笔。
    3、 诗篇既有独创性又缺乏独创性,郭沫若开创的诗歌风格在中国是独创,但它又源自国外,《女神》诗中篇章有许多形式与惠特曼、泰戈尔一致。
    4、 激情粗暴,思想深度不足。他的诗感人的是诗情,而不是思想深度。
    《女神》价值体现在:它为新诗的发展提供了艺术表现的多种可能性,而不在于它在艺术上达到怎样的水准--《女神》在艺术上远非成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