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早期维新变法思想
1.阅郭嵩焘侍郎《使西纪程》，自丙子十月十七日于上海拜疏出洋，至十二月八日抵英吉利伦敦止。伦敦者，英夷都城也。记道里所见，极意夸饰，谓其法度严明，仁爱兼至，富强未艾，寰海归心。其尤悖者，一云以夷狄为大急，以和为大辱，实自南宋始。西洋立国二千年，政教修明，具有本末，与辽金崛起一时、倏胜倏衰者情形绝异。其至中国，惟务通商而已，而窟穴已深，逼处凭陵，智力兼胜，所以应付之方，并不得以和论。无故悬一和字，以为劫持朝廷之资，哆口张目，以自快其议论。至有谓宁可覆国亡家不可言和者，经师已屡闻此言，诚不意宋明诸儒议论流传为害之烈，一至斯也。一云西洋以智力相胜垂二千年麦西罗马、麦加迭为盛衰，而建国如故。近年英法俄美德诸大国，角力称雄，创为万国公法，以信义相先，尤重邦交之谊，致情尽礼，质有其文，视春秋列国，殆远胜之。……迨此书出而通商衙门为之刊行，凡有血气者，无不切齿。（李慈铭《评<使西纪程>》，载《越缦堂读书记》）
2.各国风气大致无殊，凡事皆由上下议院商定，国主签押以行之。君民一体，颇与三代大同。然其国人显分朋党，此伸彼诎，绝似汉唐末流，而与政令要为无损。至与外人交涉，全视国势之强弱，以论事理之是非，外假公法以为维持，内怀狙诈以相贼害，又绝似乎春秋战国。今之遣使，纯是周郑交质故智，故其国既然非苏、张之舌所能说，亦非陈、班之勇所可施计。彼所以夸饰于我者，则街道也、宫室也、车马也、衣服也、土木也、游玩也、声色货利也。此犹有说以折之。至于轮船、火车、电报信局、自来水火、电气等公司之设实辟天地未有之奇，而裨益于民生日用甚巨。虽有圣智，亦莫之能违矣。其人嗜利无厌，发若鸷鸟猛兽，然居官无贪墨，好善乐施，往往学馆、监牢、养老、恤孤之属，率由富绅捐集，争相推广，略无倦容，亦不为子孙计画，俨然物与民胞。而风俗则又郑卫桑间濮上之余也。每礼拜日，上下休息，举国嬉游，浩浩荡荡，实有一种王者气象。决狱无死刑，而人怀自励，几于道不拾遗。用兵服而后止，不残虐其百姓。……老墨知而言之，西人践而行之。（黎庶昌《与莫芷升撮学泰西大要》，载《拙尊园丛稿》）
3.余观欧美大小诸国，无论君主、君民共主，一言以蔽之曰：以法治国而已矣。自非举世崇尚，数百年来观摩研究、讨论修改，精密至于此，能以之治国乎？嗟夫！此固古先哲王之所不及料，抑亦后世法家之所不能知者矣。（黄遵宪《日本国志》）
4.地球五大洲各国，或君主，或民主，大要不外此两端。民主之国，其用人行政，可以集思广益，曲顺舆情；为君者不能以一人肆于民上，而纵其无等之欲；即其将相大臣，亦皆今日为官，明日即可为民，不敢有恃势凌人之意。此合于孟子“民为贵”之说，正值所以公而溥也。然其弊在朋党角立、互相争胜，甚至各挟私见，而不问国事之损益；其君若相，或存五日京兆之心，不肯担荷重责，则权不壹而志不齐矣，君主之国，主权甚重，操纵伸缩，择利而行，其柄在上，莫有能旁挠者。苟得贤圣之主，其功德岂有涯哉。然其弊哉上重下轻，或役民如牛马，俾无安乐自得之趣，如俄国之政俗是也。（薛福成《出使日记续刻》）
5.若夫夏商周之世，虽君位皆世及，而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说，犹行于其间，其犹今之英、义诸国君民共主之政乎？夫君民共主，无君主、民主偏重之弊，最为斟酌得中。所以三代之隆，几及三千年之久，为旷古所未有也。（同上）
6.夫天道数百年小变，数千年大变。考诸上古，历数千年以降，积群圣人经营缔造，而文明以启，封建以成。自唐虞讫夏商周，阅二千年莫之或易。自秦始并六国，废诸侯，改井田，不因先王之法，遂一变而为郡县之天下矣。秦以后虽盛衰屡变，分合不常，然所谓外患者，不过匈奴、契丹西北之塞外耳。至于今，则欧洲各国兵日强、技日巧，鲸吞蚕食，虎踞狼贪，环地球九万里之中，无不周游贩运。中国亦广开海禁，与之立约通商。又一变而为华夷联属之天下矣。是知物极则变，变久则通。虽以圣继圣万恶兴，亦有不能不变、不得不变者，实天道、世运、人事有以限之也。（郑观应《论公法》，载夏东元编《郑观应集》上）
7.西人立国具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其驯致富强亦具有体用。育才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火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郑观应《<盛世危言>初刻自序》，同上）
8.变法之说，更仆难终，请为相公先陈三始：盖欲化文武满汉之域，必自更官制始；欲通君、臣、官、民之气，必自设议院始；欲兴兵、农、礼、乐之学，必自改试令始。三始之前，尚有一始，则曰：欲更官制、设议院、改试令，必自易西服始。（宋恕《致李中堂书》，载胡珠生编《宋恕集》上）
9.窃念忠此次来欧一载有余。初到之时，以为欧洲各国富强专载制造之精，兵纪之严。及披其律例，考其文事，而知其讲富者以护商会为本，求强者以得民心为要。护商会而赋税可加，则盖藏自足；得民心则忠爱倍切，而敌忾可期。他如学校建而智士日多，议院立而下情可达。其制造、军旅、水师、诸大端，皆其末焉者也。（马建忠《上李相伯言出洋工课书》，载《采西学议——冯桂芬马建忠集》）
10.西人以利为先，首曰开财源，二曰厚民生，三曰裕国用，四曰端吏治，五曰广言路，六曰严考试，七曰讲军政，而终之以联邦交焉。（同上）
11.嗟夫！圣人制作之精，后世袭其一二语以滋贻误，或遂诋为渎乱不经之书，斥为六国阴谋之说。古人有言礼失求诸野，则曷不举泰西之政体，而一证其得失也。（黄遵宪《日本国志》）
12.西洋各国经理学堂、医院、监狱、街道，无不法良意美，绰有三代以前遗风。至其所奉耶稣之教，亦颇能以畏天克己、济人利物之心，不甚背乎圣人之道。所设上下议院，亦合古之刑赏与众共之之意。（薛福成《出使英法意比四国日记》，载《庸盦全集》）
13.议院者，公议政事之院也。集众思，广众益，用人行政一秉至公，法诚良、意诚美矣。无议院，则君民之间势多隔阂，志必乖违。（郑观应《议院》，载《郑观应集》上）
14.欲行公法，莫要于张国势；欲张国势，莫要于得民心；欲得民心，莫要于通下情；欲通下情，莫要于设议院。中国而终自安卑弱，不欲富国强兵为天下之望国也则亦已耳，苟欲安内攘外，君国子民持公法以永保太平之局，则必自设议院始矣。（同上）
15.议院之设，中土未闻，然气法则固吾中国法也。考之传记，黄帝有明堂之议，实即今议院之权舆。《管子·大匡》篇，凡庶欲通，乡吏不通，七日囚。郑子产不毁乡校，其知此议矣。盖固圣铎轺之设，鞧轩之使，皆诱之使言。凡以求通下情而已。（陈虬《创设议院以通下情》，载《皇朝经世文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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