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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民国时期思想的重要交锋

第一节  “问题与主义”之争

    1.现在舆论界太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实社会的需要。那些迷信军国主义或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实社会的需要吗?要之道舆论家的第一天职,就是细心考察社会的实际情形。一切学理,一切主义,都是这种考察的工具。有了学理作参考资料,变可使我们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容易懂得某种情形有什么意义,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都能做的事。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是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候,如何能有用呢?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欧洲政客和资本家利用国家主义的流毒,都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中国的政客,又要利用某种某种主义来欺人了。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恶,都是借拿的名做出的!”一切好听的主义都有这种危险。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社会主义;不去研究女子如何解放,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却去高谈公妻主义和自由恋爱;不去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问题如何解决,却去高谈无政府主义;我们还要洋洋得意夸口道,我们所谈的是根本“解决”。老实说罢,这是自欺欺人的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为什么谈主义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呢?这都由于一个懒字。懒的定义是避难就易。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比如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研究南北和议如何解决,这都是要费工夫,挖心血,收集材料,征求意见。又没有成例可援,又没有黄梨洲、柏拉图的话可引,又没有《大英百科全书》可查,全凭研究考察的工夫,这岂不是难事吗?高谈“无政府主义”变不同了。买一两本实社《自由录》,看一两本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再翻一翻《大英百科全书》,便可以高谈无忌了:这岂不是极容易的事吗?我并不是劝人不研究以求学说和一切“主义”。学理是我们研究问题的一种工具。没有学理作工具,就如同王阳明对着竹子痴坐,望向“格物”,那是做不到的事。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们都应该研究。有了许多学理作材料,见了具体问题,方才能寻出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中国的舆论家,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作参考资料,不要挂在嘴上作招牌,不要教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口头禅。((见《胡适文存》卷二“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原载《每周评论》第三,1919年7月20日一号)
    2.多研究些具体问题,少谈些抽象的主义。一切主义,一切学理,都该研究,但是只可认作一些假设的见解,不可认作天经地义的信条;只可认作参考印证的材料,不可奉为金科玉律的宗教;只可用作启发心思的工具,切不可用作蒙蔽聪明、停止思想的绝对真理。如此方才可以渐渐养成人类的聪明的创造力,方才可以渐渐解放人类对于抽象名词的迷信。(见胡适文存)卷二“三论问题与主义”,原载《每周评论》第三六号,1919年8月24日)
    3.我觉得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因为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靠着社会多数人共同的运动。那么我们要想解决一个问题,应该设法是他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要想使一个社会问题,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应该者社会上可以共同解决这个那个社会问题的多数人,先有一个共同趋向的理想、主义,作他们实验自己生活上满意不满意的尺度。那共同感觉生活上不满意的事实,才能一个一个的成了社会问题,才有解决的希望。不然,你尽管研究你的社会问题,社会上多数人,却一点不生关系。那个社会问题,是仍然永没有解决的希望;那个社会问题的研究,也仍然是不能影响于实际。所以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大凡一个主义,都有理想和实用两面。例如民主主义的理想,无论在哪一国,大致都很相同。把这个理想适用到实际的政治上去,那就是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有些不同。社会主义,亦复如是。他那互助友谊的精神,不论是科学派、空想派,都拿他来作基础。把这个精神适用到实际方法上去,又都不同。我们只要把这个那个主义,拿来作工具,用以为实际德运动,他会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生一种适应环境的变化。在清朝时,我们可用民主主义作工具去推翻爱新觉罗家的皇统。在今日,我们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推翻拿军阀的势力……一个社会主义者,为使他的主义在世界上发生一些影响,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者可以证明主义的本性,原有适应实际德可能性,不过为专事空谈的人用了,就变成空的罢了。(见《李大钊选集》“再论问题与主义”,原载《每周评论》第三十五号,1919年8月17日)
    4.凡是构成一个问题,必定是社会生活上,遇著了一种困难。这困难是从三种情形来的:(一)旧存的制度和新有的理想冲突,(二)新变化的生活和旧事物的冲突,(三)社 会 中有扰乱迫害的事实发生.因为有这三种情形,问题的性质,便有了理想和现实的区 别,其解决的方法,也就不能一律并论的了。问题的范围,常不相同,有世界的问题,有一民族的问题,有一地方或一阶级的问题。问题愈广,理想的分子亦愈多。问题愈狭,现实的色彩亦愈甚,决不可一概而论的。问题的发生,固起于困难,但构成一问题,非必由于客观的事实,而全赖主管的反省。有主观的反省,所小事亦可成为问题;无主观的反省,即遇着极不合理的,或是极困难的事实,也未必能成为问题。譬如专制君主的毒害,在中国行了几千年,并没有人觉他不合理,拿来成以问题。及至最近数十年,西方的思想输入,人民有了比较,起了反省,即成了问题,产生出这辛亥革命的大事件……可见构成问题的要素,全在这主观的反省。人类的主观反省,固多起于世纪痛苦的压迫。但是人有一种习惯性,他的性质异常固定,可以使人麻木不仁。任你如何活动的事物,一成习惯,便如生铁铸成,决不能动他秋毫。古今无量数的人,为苦痛压迫的牺牲,因为者习惯的桎梏,宛转就死,尚不知其所以然,并没有人把他提出来作个问题。必定等到有少数天才有识的人,把他提作问题,加以种种理论上的鼓吹,然后才成为共通的问题。世见有许多极有力量的主义,在他发生的时候,即为一种理想并不是什么具体的方法,信仰这主义的也只是信仰他的理想,决不考究他的实行方法。即如从具体方法变成主义的,也决不是单依着抽象方法便能构成,尚须经过理想的洗练泡制,改造成的。故理想乃主义的最要部分。一种主张,能成主义与否,也全靠这点。主义好像航海的罗盘针,或是灯台上的照海灯,航海的人照着他进行罢了。至于航海的方法和器具,却是另一件事,与他无必然的关系。故主义是一件事,施行的方法,又是一件事。其间虽有联属的关系,却不是必然不可分离的。一个主义,可以有重重的实行方法,甚至可以互相冲突,绝不相容。各种的实行方法,也都是按着个部分人的利害必要,各个不同。因为方法和主义,不过是目标和路径的关系……所谓(主义)的危险,都是那贯彻主义的实行方法。何以故呢?因为凡是主义,必定含着一种未来的理想。在尚未实现的时候,如何能判定他危险不危险呢?若指他试验中间所发生的种种恶现象而言,则凡属试验的事物,必须经过种种事物,必须经过种种错误,——不独主义为然。非有一种强有力的主义,鼓吹成熟,征服了旧习惯,则无论何种事物,都有一个天经地义的因袭势力支配在那里。有敢挟丝毫疑义的人,便是大逆不道。如何能拿来当一个问题去讲求解决问题呢?故在不仅不得社会,问题全是靠主义造成的。(蓝公武“问题与主义”,《每周评论》三十三号,1919年8曰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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