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谭嗣同对封建纲常名教网罗的冲决
1.今日之中国，不但当联俄，且当法俄。夫取法于人者，必其正教风俗，与吾相近，而后因势利导，其事为可几及。今地球君权无限之国，独我与俄罗斯、土耳其三国耳。夫君权之轻重，与民智之浅深为比例。论者动言中国宜减君权、兴议院，嗟乎！以今日民智未开之中国，而欲效泰西君民并主之美制，是大乱之道也。（严复《中俄交谊论》，《严复集》第二册）
2.今之扼腕奋舌，而讲西学，谈洋务者，亦之五十年以来，西人所孜孜勤求，近之可以保身治生，远之可以利民经国之一大事乎？达尔文者，英国讲动植之学者也。……（其）穷精眇虑，垂数十年而著一书，名曰《物类宗衍》。自此书出，欧美二州几于吾人不谈，而泰西之学术政教，为之一斐变焉。……大旨谓：物类之繁，始于一本。其日纷日异，大致牵天系地与凡所处事势之殊，遂至阔绝相悬，几于不可复一。然此皆后天之事，因夫自然，而驯致若此者也。书所称述，独二篇为尤著，西洋缀闻之士，皆能言之。其一篇曰《争自存》，其一篇曰《遗宜种》。所谓争自存者，为民物之于世也，樊然并生，同享天地自然之利。与接为构，民民物物，各争有以自存。其始也，种与种争，及其成群成国，则群与群争，国与国争。而弱者当为强肉，愚者当为智役焉。迨夫有以自存而克遗种也，必强忍魁桀，矫捷巧慧，与一时之天时地利洎一切事势之最相宜者也。而又有锡彭塞者，亦英产也，宗其理而大阐人伦之事，帜其学曰“群学”。“群学”者何？荀卿子有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能群也。”凡民之相生相养，易事通功，推以至兵刑礼乐之事，皆自能群之性以生，故锡彭塞氏取以名其学焉。约其所论，其节目支条，与吾《大学》所谓诚正修齐治平之事有不期而合者，第《大学》引而未发，语而不详。至锡彭塞之书，则精深微妙 ，繁富奥衍。其持一理论一事也，必根底物理，征引人事，推其端于至真之原，究其极于不遁之效而后已。于一国盛衰强弱之故，民德醇漓翕散之由，尤为三致意焉。（严复《原强》，《严复集》第一册）
3.第由是而观之，则及今而图自强，非标本并治焉，固不可也。不为其标，则无以救目前之溃败；不为其本，则虽治其标，而不久亦将自废。标者何？收大权、练军实，如俄国所为是已。至于其本，则亦于民智、民力、民德三者加之意而已。果使民智日开，民力日奋，民德日和，则上虽不治其标，而标将自立。何则？政自存而欲遗种者，固民所受于天，不教而同愿之者也。（同上）
4.今夫中国人与人相与之际，至难言矣。知损彼之为己利，而不知彼此之两无所损而共利焉，然后为大利也。故其弊也，至于上下举不能自由，皆无以自利；而富强之政，亦无以行于其中。强而行之，其究也，必至于自废。夫自海禁既开以还，中国之仿行西法也，亦不少矣：总署，一也；船政，二也；招商局，三也；制造局，四也；海军，五也；海军衙门，六也；矿务，七也；学堂，八也；贴到，九也；纺织，十也；电报，十一也；出使，十二也。凡此皆西洋至美之制，以富以强之机，而迁地弗良，若亡若存，辄有淮橘为枳之叹。公司者，西洋之大力也，而中国二人联财则相为欺而已矣。是何以故？民智既不足以与之，而民力民德又弗足以举其事故也。（同上）
第五章 辛亥革命时期的思想
第一节 反清革命思潮的兴起
1.盖至“两民族必不能并立于一政府统治之下”之精理既发明，欧洲之政局乃大变动，而所谓民族建国主义者磅礴膨胀，不可消磨。于是乎政治家以民族主义为方针，法律学以民族主义为定义，教育家以民族主义为精神，军人以民族主义为目的。伟哉白人，莫不有一民族精神坚树于脑中，专职魔王所不能灭，烈风暴雨所不能摧。苟民族不能立国，而受他人之统治，庇他人之宇下，则认为国民之大耻辱。苟民族本有国家，而遭异族之占据，受他族之统治，则认为国民不共戴天之大仇敌。当此地位，宁抛无量数之头颅，宁掷无量数之生命，排除他族，自立国家。其效果所结，卒能造成民族的国家，使一族之幸福优胜他人，使一族之名誉挥扬大地。……今试问吾祖国其何如矣？五胡乱华，南北分治，金宋对立，胡元入主，历史上之大丑奇辱，姑不必论，至今日而全国同胞所推尊为圣明天子，服从那个如严父慈亲者，彼何人也？彼非匈奴之侪，而金胡之裔耶！乘明之敝，侵突华夏，盗窃我神器，柄握我主权，占据我神州，犬马我人民，牺牲我生产，削弱我国基，盗侵主人之室，已二百有余年矣。言权利，则彼命令而我服从，彼安幸福而我蒙祸害；言位置，则彼主人而我奴隶，彼天潢贵胄而我草芥不如。吾同胞国民素眛于政治学理，不明种族之关系，方且认仇贼作父母，视蛮夷为神圣，膜拜于其麾下，跪叩于其膝前，一忍其脔割，一任其鱼肉，非特不知愧奋，反以为名分所当然。……吾黄帝民族，以堂堂文明神圣之裔，乃受制于披毛戴角之俦；以四百兆冠冕之主人乃归辖于五百万腥膻之客民。……举天下最残酷最难忍最难堪之境遇，莫过是矣。……如何始得恢复汉族之光荣，其道不可不深长思矣。（汉驹《新政府之建设》）
2.读近十年之外交史，有令人发指眦裂者，执政者非特不能进衡世界大势，并保守抵制之政略亦概失之，狼心狗肺，日以献媚外人为利己之唯一方针，以土地为贽仪，以财产为赆金，苟有可以博外人之欢心者，虽牺牲无量数之人民，抛掷无量数之权利，刲割无量数之土地，挥霍无量数之财产，亦毫不介意。若胶、威、旅、大，皆吾立国之重门键锁，若铁路权、矿山权、理财权、练兵权、教育权等，皆立国之精神元髓，为吾四百兆同胞所披霜戴月风尘憔悴以殖生者，而彼则尽数敲剥以献诸外人焉。今且订密约，招瓜分。试覆案其政略，何一不为外族作伥，制吾人死命！……欲保存此四千年之古国，生殖此四百兆同胞，振九死于一生之中，凌俄驾德，朝英轶美，争一席之霸权，以慰吾祖若宗之灵于地下，则除革去卖国之旧政府，建设救国之新政府外，其道莫由。急矣哉建设新政府，危矣哉不建新政府。（同上）
3.异族盘踞既久，早成反客为主之势，而同族之人，亦难保无一二廉耻道丧，以妾妇自待，且以妾妇待人，乘人有所作为，媚彼伪主，以为固宠地者。固吾欲实行吾民族主义，对内对外，均不可不妥为之备。对内当广施教育，发扬其固有之性，斩除其浇漓之习，纵不能使人人皆热心于国于种，必令凡我同族略具同情，有参差而不至背驰；纵不能使人人皆为美之华盛顿、意之三杰，必令凡我同族人人皆愿为同族之公仆，而不愿为异族之元勋，使吾中国独立史留污点于无穷；纵不能使人人有完满之政才，一跃而与欧美并驾齐驱，必令新国告成之后，凡我同族各知何者为国民之义务，何者为国民之权利，齐齐整整，不为向所束缚吾之恶政府笑。（竞盦《政体进化论》）
4.今日今日，我皇汉人民，永脱满洲之羁绊，尽复所失之权利，而介于地球强国之间，盖欲全我天赋平等自由之位置，不得不革命，而保我独立之权。……中国为中国人之中国，我同胞皆须自认为自己的汉种中国人之中国。不许异族人沾染我中国丝毫权利。所有服从满洲人之义务，一律消灭。先推到满洲人所建立背景之野蛮政府。驱逐居住中国中之满洲人，或杀以报仇。诛杀满洲人所立之皇帝。……（邹容《革命军》，《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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